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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岁那年,萧红病死在香港,至死不甘地说:“我一生中最大的痛苦和不幸,都是因为我是一个女人。”

辛亥以后,无数接受了西方进步思潮的女性毅然离开封建传统的家庭,独自出走追求幸福。

萧红便是这样,但当她背起行囊离开冷漠的家庭与古板的柴米油盐后,却发现除了一颗觉醒的心外,她什么也没有。她的一生困顿、苦厄,尝尽时间悲凉,到死时,将一切都归罪于——她是一个女人。


萧红与萧军

这就是民国时大多数“先进妇女”们的现状,在男权社会里,她们效仿出走的娜拉,为了追求光明的未来,反而陷入无尽的黑暗以及更深的悲凉。

但有一个女人是例外。

比萧红更早了20多年,她就已经拎起箱子逃出家门,去追求“诗和远方”。她没有堕落,更没有悲惨地死去,而是亲手开启了一个崭新世界,成为了人生的主宰。

如果把民初的中国看做是一幕戏剧,吕碧城就是毫无疑问的大女主。

那个时候,总有人问她:“吕碧城,你怎么还不嫁人?”


01

吕碧城是谁?

首先,她是一个女人,既是才女,也是侠女,与秋瑾一起被称为“女子双侠”。

其次,她是中国第一批女权倡导者,中国第一位动物保护主义者,中国第一位女性新闻编辑。

她投身教育,成了中国近代教育史上职位最高的女人;去旅游,做了中国第一个女性背包客;写文章,被称为“近三百年来最后一位女词人”。

她是民国出了名的“黄金剩女”,身边永远围绕着当时最出风头的公子哥儿和钻石王老五,袁世凯的儿子、李鸿章的侄子,民初文坛的青年大佬,几乎全都追求过她,但她却一生未嫁,孤独终老。

在二十世纪头一二十年间,中国文坛、女界以至整个社交界,曾有过“绛帷独拥人争羡,到处咸推吕碧城”的奇观。

吕碧城出生于清光绪九年的安徽旌德,她家属于世代书香门第,父亲吕凤岐乃是光绪年间的进士,曾任山西学政,母亲严氏亦是大户人家出身,年幼的吕碧城,可以说是最标准的闺阁小姐。

毋庸置疑,家庭环境对人的影响是巨大的,吕碧城的父亲学识渊博、思想明达,并没有因为是她是女儿就疏忽了读书教育;母亲严氏是沈善宝的亲外孙女,沈善宝这个名字在当时可是响当当的,她是清朝女诗人,在清末女性文坛上是一直宗师级别的人物。

这样的家庭环境自然培养出了一个文采斐然、思维开明的吕碧城。


吕碧城故居

吕碧城从小就有才名,5岁那年就能对出“春风吹杨柳,秋雨打梧桐”这样的句子,12岁写下这样一首词:

绿蚁浮春,玉龙回雪,谁识隐娘微旨?

夜雨谈兵,春风说剑,冲天美人虹起。

把无限时恨,都消樽里。

君未知?

是天生粉荆脂聂,试凌波微步寒生易水。

浸把木兰花,谈认作等闲红紫。

辽海功名,恨不到青闺儿女,

剩一腔毫兴,写入丹青闲寄。

但在那个封建的男权社会,女性的才华往往不被重视,女孩子最终还是要嫁人的。

9岁那年,吕碧城就由家中做主,与同样是高门大户的汪家议亲,并在10岁那年定亲,约定成人出嫁。

如果故事的走向就这样下去,那吕碧城最多也就从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变成另一个大户人家的媳妇,和那个时代每一个女人都一样。

命运的转折点来自于一个噩耗:1895年,父亲吕凤岐去世,母亲匆匆从京城赶回安徽老家处理遗产。

和所有豪门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一出争夺家产的戏上演了。吕家一门生了四女,没有一个男丁,家乡的族人以吕家无后,女人没有继承权的理由夺走了吕家财产。

母亲严氏上告无门,反而被族人唆使匪徒劫持软禁。当时吕碧城年仅12岁(一说13岁),在京城听到消息后,四处奔走求助,给父亲的生前好友和学生写信。

几经周折后,在父亲同窗的帮助下,她终于救出了母亲,并且成功夺回家产。

事情得以圆满解决,人们得出了一个结论:吕家的三女儿太猛了,做事有主见,脑子也灵光,比男人还厉害!

这可不是什么夸奖的话,自古女子都讲究个贤良淑德,这种独当一面做事情的女人,不好惹,也惹不得。


汪家人就是这么想的,还没嫁过来就已经如此了得,能呼风唤雨,等嫁了过来,岂不是整个汪家都要跟着她姓吕?

于是提出退婚,吕家孤儿寡母正沉浸在丧夫丧父之痛中,哪有力气去争辩,这门亲事,就没结成。

自古女子未出阁就被退婚,乃是奇耻大辱,但凡稍有头面的人家,都不会再来与吕家议亲,吕碧城不得不遭受乡人的指指点点。

何况此时吕家已经败落,族人们依旧对财产虎视眈眈,走投无路之下,严氏只能带着四个未成年的女儿远走他乡,投奔在塘沽任盐运使的舅父严凤笙。

从1860年开埠以来,天津西学东渐之风日盛,清政府推行新政,天津便是第一块试验田,各种新式学堂都办了起来,民风渐开,西方民主思想传入,吕碧城在舅父家虽然接受的是私塾教育,但不可避免地为新思想所动摇。


1903年,直隶总督袁世凯急招天津早期的教育家傅增湘担纲兴办天津女子学堂。吕碧城追逐潮流,遂有了奔赴女学的念头。

这个念头才刚提出来,就被保守派的舅舅给严词拒绝了,“女子无才便是德”深受儒家纲常洗脑的舅舅大骂她不守妇道,吕碧城年轻气盛,一言不发,当晚就走出了家门,踏上了前往天津的火车。

她走得匆忙,又是一时兴起,一件行装也没收拾,更是身无分文。到了天津以后,她既无处可去,也不知该做什么,天地苍茫,她竟无处栖身。

但她的傲气不允许她回头,许多年后,当那部挪威剧作家易卜生的《玩偶之家》正式在中国上演时,人们才惊讶地发现,原来富家女娜拉离家出走的桥段,吕碧城早就做过了。

娜拉的故事在出走之后就戛然而止,但对吕碧城来说,这才是她人生的开始。


02

举目无亲的吕碧城到了天津以后,遇到了好心人佛照楼的老板娘,将其带回家中安顿下来,但寄人篱下也不是办法,吕碧城多方打听,找到了舅父身边方秘书的夫人,得知她住在《大公报》社,便给方太太写了长信求助。

这封信被《大公报》的总经理英敛之看见,英敛之对作者的文采连连称许,而在得知作者竟然送给女人时,更加刮目相看。

在得知了吕碧城的难处以后,英敛之亲自登门拜访,邀她到报馆内居住,并聘请她为《大公报》的编辑,就此吕碧城成为了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位女性编辑。

做了女编辑之后的吕碧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大公报》上发表了数篇号召女性解放的文章,如《论提倡女学之宗旨》、《敬告中国女同胞》、《兴女权贵有坚忍之志》等。

她虽受近代西方文化影响,但依然使用文言写作,用格律写诗。在文章中,她提倡女性教育、倡导女性解放,这些观点在社会上引起很大反响,成为了新女性向往和崇拜的对象。

一石激起千层浪,无数开明文人纷纷写信支持吕碧城,袁世凯之子袁克文、李鸿章之侄李经义等人纷纷写诗迎合,鉴湖女侠秋瑾更是与她成为了文字之交,称为“双侠”。


秋瑾

秋瑾也曾用“碧城”做过笔名,但在拜访过吕碧城之后,她自叹不如,从此再不用此笔名。

两人这番相会不过短短四天,但彼此神交,引为知己。1907年春,秋瑾主编的《中国女报》在上海创刊,其发刊词即出于吕碧城之手。

吕碧城在文坛上声名鹊起,一时间,京津文坛,形成了众星捧月的局面。吕碧城以女儿之身大大方方地与男性文人墨客交游唱和,写诗玩棋,出入诗社学社等以往只有男人的社交场合,成为清末社会的一道奇葩风景。

时人写诗曰:“绛帷独拥人争羡,到处咸推吕碧城”。

吕碧城的生活一路顺风顺水,她不但结识了梁启超、张謇等大牛人,还受到严复的赏识,将她收为弟子,并把她推荐给了袁世凯,做了总统府的秘书,后来又当上参政。


03

作为妇女思想解放的先行者,吕碧城知道,仅凭自己在报纸上写两句不痛不痒的文章并不能改变男尊女卑的社会现状,毕竟报纸还是男人看的多,而传统受压迫的女性往往没有任何接受教育的机会。

吕碧城决定兴办女学。

她把兴女学提到关系国家兴亡的高度,以此冲击积淀千年的“三从四德”、“女戒女训”、“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陈腐观念。

1904年,“北洋女子公学”成立,吕碧城总揽学校一切政务。


北洋公学

1906年春天,北洋女子公学增设师范科,学校名称遂改为北洋女子师范学堂,21岁的吕碧城在老师严复的推荐下空降成为北洋女子师范学堂女校长,她也是中国近代史上任此高职的第一人。

上海的经正女学堂创办于1898年,但从根本上来说,它不过是家塾式的私立女学堂。直到北洋女子公学的成立,中国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公立女子学校。

但实际上,该校仍然是一所贵族女子学校,就学的大多是官宦、富商人家的闺秀。

在民智未开的中国,女子上学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大多数家庭“仍守旧习,观望不前”,即使有人愿意让自己的女儿上学,也是“各于家塾自相教学焉”。

而在女学当中,学生的流动性也非常大,经常会出现上了几个月的学就随着家人搬走了、不愿再出来抛头露面了等情况,所以尽管上学的学生不在少数,但能够真正完成学业的就寥寥无几。

但是,兴办女学依然在社会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她把中国的传统学问与西方的自然科学知识结合起来,使北洋女子公学成为中国现代女性文明的发源地之一。


许多新女性都受她鼓舞,寻求独立自主的人生道路。邓颖超、刘清扬、许广平、郭隆真、周道如等,都聆听过吕碧城授课,受到她的教育理念影响,并为之奋斗了一生。

为"解放妇女,男女平权"的事她也一刻不曾停止过,无奈革命形势一直不见乐观,秋瑾在赴日留学前,曾邀她一道革命,被吕碧城婉拒,她愿意继续留在国内办报,以“文字之役”,与秋瑾遥相呼应。

1907年7月15日,秋瑾在绍兴遇难,无人敢为其收尸,国内报馆皆“哑然无声”,只有吕碧城用英文写了《革命女侠秋瑾传》,发表在美国纽约、芝加哥等地的报纸上,在海内外均引起巨大反响,两位革命女侠的风姿,也被传颂至今。

而秋瑾的尸体,也是吕碧城和秋瑾另一位生前好友吴芝英将它偷出来掩埋的。一代女侠从容就义,无一个铮铮男儿站出来说话,反而依靠两个女人安葬后事,可叹可笑!

在袁世凯总统府任职期间,吕碧城踌躇满志,想要做踏入政坛的女性第一人,但很快她就发现,这个新兴的中华民国并没有比前清好上多少,北洋政府依旧黑暗无比,军阀之间互相不服,袁世凯甚至打算称帝,没有人是真正地想要为这个国家做贡献。

尔虞我诈的官场让她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1912年北洋女子公学停办,吕碧城离职移居上海。


04

吕碧城的文章诗词能有此名气,良好的发表平台《大公报》功不可没。而作为吕碧城的“伯乐”,《大公报》负责人英敛之也对她充满欣赏之情。

因为钦慕吕碧城的才华胆识,也因为日常工作的朝夕相处,英敛之对吕碧城逐渐产生了钦慕之心,曾在日记中写道:“怨艾颠倒,心猿意马”。

英敛之是满族正红旗人,却思想开明,坚持变法维新,提倡剪辨异服,虽然比吕碧城大了足足16岁,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一位翩翩公子、一生良人。

可惜的是,他早有家室,而且妻子淑仲还是皇族出身,性子极为刚烈。凭借着女性特有的直觉,淑仲察觉到了英敛之对吕碧城的热心有点过头了,她暗自伤心悲痛,几次都想要离家出走。


英敛之与妻子淑仲

幸好,吕碧城对英敛之并无感觉,虽坊间传言纷纷,她倒是满不在乎。而英敛之也不愧君子风范,他对吕碧城最终还是“发乎情,止乎礼”,没有干出任何出格的事情来。

他依然在事业上给予吕碧城支持,甚至帮助出版吕家三姐妹的诗集,并亲自为之作序,称三姊妹为“硕果晨星”式的人物,更赞誉吕碧城为“祥麟威凤”,其抱负志向连许多男子都比不上。

但渐渐地,吕碧城与英敛之之间还是出现了许多不和谐的音符。英敛之作为旗人出身,不赞同用暴力手段推翻清政府,而吕碧城却对激进的革命党人抱有深切的理解。

英敛之受康梁影响很深,与梁启超来往密切,戊戌变法失败后,英敛之也在清廷的缉拿名单上,他先后携妻儿避难于香港、越南,最后才落足天津。所以他对变法中告密的袁世凯深恶痛绝,吕碧城却欣赏袁世凯兴办女学的政策,与他越走越近,甚至在清政府被推翻后,还出任袁世凯总统府的秘书。

1912年,溥仪退位,帝制瓦解,吕碧城欢欣鼓舞,作诗云:

莫问他乡与故乡,逢春佳兴总悠扬。

金瓯永奠开新府,沧海横飞破大荒。

雨足万花争蓓蕾,烟消一鹗自回翔。

新诗满载东溟去,指点云帆当在望。

这些的政治立场上的不同并没有抹杀二人的友情,但吕碧城个性太强,遇事情固执己见,难免在许多事情上与英敛之产生矛盾。

当年吕碧城乃是英敛之一手提拔起来,恩情厚重,吕碧城对英敛之的种种争执,在外人看来难免有忘恩负义之嫌。


事实上,英敛之对吕碧城的态度也逐渐由欣赏爱慕转变成了不耐烦,在日记中斥责她为“虚骄刻薄,态极可鄙”。

在这之后,两人又发生了矛盾,虽是一件小事,却将两人的关系拉向了决裂的地步。

作为富家小姐出身的吕碧城性喜奢华,打扮新潮,这在深受传统儒家文化熏陶中长大的中年男人英敛之看来,十分不妥,曾因此批评过她,吕碧城对此不以为意,依旧我行我素。


《大公报》上曾经刊载过一篇名为《师表有亏》的短文,批评有教师打扮妖艳,不中不西,招摇过市,当时的女教师并不多,而打扮妖艳者更是屈指可数,吕碧城一看就知道是在讽刺自己,于是跑到《津报》上发表文章回击,言辞激烈,针锋相对。

对此,英敛之的日记中无奈写道:“碧城因《大公报》白话,登有劝女教习不当妖艳招摇一段,疑为讥彼。旋于《津报》登有驳文,强词夺理,极为可笑。数日后,彼来信,洋洋千言分辩,予乃答书,亦千余言。此后遂永不来馆。”

因此一事,当年的最佳拍档一拍两散,再无往来。

虽然在多年以后,两人再恢复书信,吕碧城还一度前往香山探望英敛之,但相对当初津门初见,谈笑风生,已是不复从前了。

05

在民国众多的名媛才女中,吕碧城的才情出类拔萃,美貌更是引人注目。

严复盛赞她“高雅率真,明达可爱”,女作家苏雪林则惊叹她容貌“美艳有如仙子”。,时人写下诸多“冰雪聪明芙蓉色” 、“天然眉目含英气,到处湖山养性灵”的诗句来称赞她的美貌。


吕碧城的美貌是毋庸置疑的,她知道自己的美,却从不利用自己的美,多少青年才俊、名流文人对她一见倾心,竞相追捧,她却始终将他们拒之门外。

她不同于寻常闺阁小姐,大大方方与男性友人结交来往,出入以往只有男人的社交场合,却从来不对他们打开心门。

也许是因为年少时遭遇退婚使她有了芥蒂,也许是她真的高傲如斯谁都看不上,她对感情一直都抱着审慎的、小心翼翼的态度。

她的身边从来不缺少拜倒石榴裙的护花之人,众多追求者中,包括著名诗人樊增祥、易实甫,也有袁世凯之子袁克文、李鸿章之侄李经羲等,但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成了炮灰。

袁克文才情高妙,负尽狂名,人人都说他是最有魏晋风骨的民国人,虽是个公子哥儿,骨子里却装满文人的清高。人们都说,他与吕碧城是最相配的。


袁克文

吕碧城比袁克文大了整整7岁,可是袁克文在看了她的文章后,却从此倾心。他敬重吕碧城敢说敢为的傲骨,也欣赏她在诗词造诣上比自己高出一筹的才气,甚至还陶醉于吕碧城谈论未来民主中国时的激情。

1907年秋瑾被捕,家中查抄出与吕碧城往来的书信,又兼吕碧城曾经在秋瑾所办的女报上发表文章,将其视为同伙,准备抓捕。

严复曾说吕碧城“自秋瑾被害后,亦为惊弓之鸟矣”,吕碧城也说自己“几同遇难竟获幸免”。

幸而有袁克文,让她逃过一劫。据说当时抓捕吕碧城的公文,恰巧落在了当时任清廷法务部员外郎的袁克文手上,袁克文对她倾慕已久,自然竭力相救。

他跑到父亲袁世凯面前,说了这事,袁世凯也欣赏吕碧城的才华,当即就说:“若有书信往来就是乱党,我岂不也成了乱党?”父子协力,上下买通,将吕碧城从清廷的乱党名单中划去了。

袁世凯就任中华民国大总统后,袁克文又向父亲建议,聘请吕碧城出任女官,可以自由出入新华宫,一来二去,袁克文与吕碧城来往渐密。袁与友人在北海举行诗会,吕碧城也经常参加,与之诗词唱和,结伴出游。


袁克文

袁克文风流不羁,但重情重义,更欣赏有真正才学之人,对于这位袁二公子毫不避讳的爱慕之意,吕碧城也是心动过的。

然而一个是放浪形骸的末世王孙,一个是果决审慎的新潮女权主义者,两个人尽管惺惺相惜,在许多事情上观念一致,甚至一起为袁世凯称帝的行为表达过不满,但关系却再没有更进一步。

提到袁克文,她只是摇头微笑:“袁家公子哥儿,只适合在欢场中偎红依翠耳。”但她同时也说过,平生只有两个知己,女的是秋瑾,男的便是袁寒云(袁克文)。

吕碧城少年盛名,从出道起便被捧上了天,时人将她拿来与李清照相比,她从小就心气极高,断然不肯屈就。也许非得要有一个让她一眼万年的男子出现,她才会奋不顾身一次。可惜的是,这个人始终也没有来。

谈起自己的感情,她曾说:“生平可称心的男人不多。梁启超早有家室,汪精卫太年轻;汪荣宝人不错,也已结婚;张謇曾给我介绍过诸宗元,但年届不惑,须眉皆白,也太不般配。我的目的,不在钱多少和门第如何,而在于文学上的地位,因此难得合适的伴侣。”

她谁也没有爱上,于是便孤单了一辈子。

多少人只因为“该嫁人”了便勉强将就,而她,从不将就。


06

1915年,袁世凯称帝后,对朝局彻底失望的吕碧城毅然辞去了总统府参政的职位,辞官离京,避居上海。

在上海,她转而做起了生意。她与外商合办贸易,人们这才发现,吕碧城不但诗词歌赋写得好,还有非凡的经济头脑,虽然比不上那位清末陕西女首富周莹,但也积累起了十分可观的财富。

人都说情场失意,商场得意,凭借先前在北京天津攒下的名气,上海滩多得是赶着与她合作的大佬,她买下数万大洋股票,在市场上斩仓作空,大买大卖,将外商的大把银子哗哗地赚回中国人的口袋里。

赚了钱后,她在上海滩自建洋房别墅,住宅之豪华奢靡,令当时的上海名流都艳羡不已。

1918年,她前往美国,在哥伦比亚大学攻读文学与美术,同时,又兼任上海《时报》的特约记者,将她在美国的所见所闻写稿发回中国。

在那个通讯不便、消息闭塞的时代,吕碧城的文章像一扇天窗,为国人展现出了大洋彼岸的世界之精彩纷呈,打开了国人眼界。

四年后,她学成归国,将十万大洋的巨款捐赠给了中国红十字会。不久,她又只身去了欧洲,她在欧洲各地旅行、漫游,遍及纽约、旧金山、巴黎、日内瓦、米兰、罗马、威尼斯、伦敦等地,成了中国最早的女性背包客。


她将自己周游世界的经历写成了《欧美漫游录》(又名《鸿雪因缘》),又写下大量诗词,描述西方风土人情,这些诗词被人编录成册,传诵一时,人们称她为“近三百年来最后一位女词人”。

1928年,她参加了世界动物保护协会,决定从事动物保护事业,友人都十分不解:

当时的中国,战乱流离,国人自己的性命尚且朝不保夕,还保护动物?

但吕碧城雷厉风行,说干就干,她不但当即就在日内瓦断荤,而且作为中国唯一的受邀代表,参加国际保护动物会的邀请,向世界人民展现中国人的友好与热爱。

走遍万水千山,她逐渐对这滚滚红尘丧失了信心,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她逐渐感到厌倦。

这世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够一直飞啊飞,累了就在风中睡一觉,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时候。

吕碧城便是那只无脚鸟,她不会安然做她的闺阁小姐,也不会安然待在某处做一个名媛侠女,她注定属于风。

1930年,吕碧城决定出家,正式皈依三宝,法名“曼智”。曼者,蛾眉曼只,容则秀雅;智者,聪明一世,是非善辨。

吕碧城的一生,便是这样卓尔不群,遗世独立。


07

有人说,吕碧城就是“民国版娜拉”,娜拉为了追求自由和平等毅然与丈夫决裂出走,何其潇洒何其决绝!吕碧城作为女人,敢为风气之先,能做旷世女侠,又是何等令人钦佩!

当易卜生的作品《玩偶之家》传入中国时,在那个封建遗毒仍盛的民国社会引起了轩然大波,文人墨客纷纷撰文写词歌颂娜拉出走的进步意义,认为这代表了女性的觉醒,中国那些裹小脚的妇女们统统应该效仿娜拉···

当众人都欢欣鼓舞地颂扬着娜拉出走的觉醒时,唯有鲁迅先生清醒发问:娜拉出走以后怎么办?


《玩偶之家》剧照

他在易卜生故事结束的地方开始想象:娜拉作为资产阶级的大小姐,没有任何谋生的技能,摆在她面前的无非两条路:要么堕落,要么回去。

在辛亥以后的中国,太多的女人觉醒过来,离婚、出走,但在那个大环境下,离开家就真的能寻到光明吗?

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了无路可以走,即使强悍坚毅如萧红,毅然决然地离开家乡的小镇,想要逃脱被掌控的命运,依然免不了遭受遗弃、家暴的各种羞辱。

萧红用泣血的短暂一生印证了鲁迅的说法,“中国太难改变了,即使搬动一张桌子,改装一个火炉,几乎也要血;而且即使有了血,也未必一定能搬动,能改装。不是很大的鞭子打在背上,中国自己是不肯动弹的。”

在男权至上的社会里,才情卓然的作家萧红没有改变自己的命运,事实上,女性单方面的勇气什么也不能改变。


萧红

但是吕碧城做到了。

当20岁的吕碧城身无分文地逃离那个让她感到压抑窒息的家庭时,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生都将如浮萍一般度过。

可是她却并没有将这一生过得如民国那些出走的“娜拉”们一样,凄惨悲凉,最后还要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牢笼。吕碧城的一生命运,从来都只由她自己主宰。

作为中国女权第一人,她曾挥毫写下一首《满江红》:

晦暗神州,欣曙光一线遥射,

问何人女权高唱?

若安达克。

雪浪千寻悲业海,风潮廿纪看东亚,

听青闺挥涕发狂言,君休讶。

幽与闲,如长夜;

羁与绊,无休歇,

叩帝阍不见,愤怀难泻,

遍地离魂招未得,一腔热血无从洒,

叹蛙居井底愿頻违,

情空惹。

她高举了一面与整个男权社会唱反调的旗帜,却没有如当时的“女权癌”们一样,对古今中外一切女人当政都大加赞赏。

慈禧以一介女流掌权中国48年,虽将中国治得乌烟瘴气(当然也不全是她一人的锅),但还是受到了民国时诸多女权主义者的赞赏,将她与武则天、吕后等人一起捧上神坛,列为中国妇女之表率。

只有吕碧城,在报上公然刊登慈禧画像,痛斥她在主政期间将大清皇朝的江山搞得一塌糊涂,把中国边疆的大量领土、国库中的大把银钱送给帝国主义国家,她到阴曹地府,一定怕和汉高祖的吕后、唐朝的武则天见面。

她追求女性的独立自主,所以不愿盲目地将人生寄托于男子。

萧红是何等心高气傲,最终被男人弄得遍体鳞伤;张爱玲又是何等孤高自赏,却在胡兰成面前“卑微到了尘埃里”,民国才女们,无论如何自称“自由、平等”,都没能逃离娜拉的魔咒。

大明湖畔的夏雨荷说:“我爱了一辈子,盼了一辈子,怨了一辈子,可是,若是没有那个可以爱,可以怨,可以盼的人,这一生,又有什么意思?”

古往今来多少痴男怨女,都认定了这番话放诸四海而皆准,只有终身未嫁的吕碧城,才活得如此清醒自持。

1943年,吕碧城在香港九龙去世,临终依然孤独一人,遗嘱中,她要求不留尸骨,将骨灰和着面粉揉成丸子,投入南中国海供鱼类吞食。


人们给她冠上一个“剩女”的头衔,诚然,她一生未嫁,但她绝对不是“剩下的那一个”。

她是袁克文追了一辈子也没追到的女人,是鉴湖女侠秋瑾心甘情愿让出“碧城”这个雅号的挚友,更是严复的高徒、中国女学的掌门人,一辈子往来无白丁,容颜老去后依然有无数的公子王孙为她前仆后继,这样的人生赢家,旁人剩一个看看?

当那个不懂风月的国学大师吴宓主动给她写推介文章时,居然在盛赞她的才华之余,自作聪明地推想吕碧城的剩女情怀:“集中所写,不外作者一生未嫁之凄郁之情,缠绵哀厉,为女子文学中精华所在。”

这番恭维话大大地触动了吕碧城的逆鳞,她拒绝与吴宓见面,生气地斥责他为“无聊文人”。

是啊,在无聊文人的眼中,女子都该是“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的小姑闺怨,哪里懂得吕碧城这样的磊落巾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