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林一
编辑 | 肇瑞
“喘不过气！”
95后零售理财经理小云谈及近况时，连做两次深呼吸，才缓缓说出了这四个字。
小云所从事的理财销售行业曾经风光无限，不少从业者年纪轻轻就赚到了人生第一笔财富。但眼下，这个行业变了。
资管新规全面实施后，底层资产的变化快速传导至理财产品的净值表现上。3月，受到国内外股票、债券市场共振调整的影响，一向以稳健著称的银行理财也“扛不住”了。
以银行理财子存续产品为例。根据Wind数据，2022年以来，理财产品每周破净率呈上升趋势，并在3月份的第三周达到顶峰，1570只产品破净率高达18.5%。
市场的冷与热，理财经理最先感知。截至4月22日，上证指数报收3086.92，相比年初3651.89的高点已经跌去15%以上，股民一片哀嚎。
“我每天能接到上百通电话，不是来问为什么赔了的，就是来骂一骂、发泄情绪的。”
股市大跌、投资者普遍亏损之下，谁都无法心平气和。比投资者还不淡定的，要数活跃在一线的理财经理们了。
01
同期入职小伙伴走了超过一半
2022年3月，28岁的小云没有坚持到一季度“开门红”结束，就选择了离开。
“想过好多次，这次终于勇敢了一回。”她如释重负地说道。
如果时光倒流到2019年，不知道她还会不会选择这个职业。
当时，在英国完成硕士学业的小云，以应届生的身份加入了有“零售之王”美誉的某大型商业银行，成为了上海地区某支行的一名理财经理。
回想起当初入职时的光景，小云难得展露笑颜，“一轮笔试三轮面试，优秀的学生太多。没有关系，没有背景，还是个‘外地人’，能够拿到这份offer，我感觉自己就是个幸运儿”。
根据小云介绍，应届生入职时无法选择自己的岗位和工作的支行，是HR根据背景条件、面试表现以及哪个支行有空位直接分配的。
作为一名理财经理，小云的主要工作内容就是联系客户，办理存款业务和销售理财、基金、保险等产品。
“我每天8：30晨会后就开始面聊、打电话，几乎没有午休。每晚有夕会、产品培训和演练，夕会后继续打电话。”
KPI是小云最无法接受的地方，也是导致她离开的主要原因之一。“每天发布全岗位业绩排名，排名靠后的周末会被要求去分行参加培训；除了基本销售外，工资还和各种五花八门的KPI挂钩，完不成的理财经理仅靠基本工资在上海根本生活不下去。”
在市场行情波动和疫情“倒春寒”的双重影响下，“真的很不好做， 最近半年里和我同期入职的小伙伴已经走了一半以上。”小云告诉《财富质点》。
“我辞职的时候也很犹豫，因为我在的银行是延期一个季度发业绩奖金，而且每个季度留扣部分，所以离开的话之前的一些业绩奖金就没有了，相当于白忙活了。”
尽管离开成本很高，小云还是坚定地迈出了这一步。“最近看了《人世间》，我认同人生苦短，应该做点自己想做的事”。
小云还没想好下一步的打算。“从岗位走后，还有6个月的脱密期。在这期间没法入职下一家公司，所以打算先休息一下，回家看看父母”。
02
离开又回来，面包还是要排在理想前面
2021年，当打工人争相内卷、试图在企业降本增效的浪涛中保住饭碗时，理财经理小易做出了一个令周围人惊讶的决定——裸辞。
“受不了每周一只基金，每周一个银保爆点，受不了每个周末被强制加班参加检视会”，小易如是说。
然而，她自己都没想到，离开五个月之后，她又回到了银行，这个她曾经“受不了的地方”。
“我没想到理财经理转行找工作这么困难。尤其是工作两三年后，虽然不像刚毕业的学生那样完全没有工作经验，但实际上相关经验也不算丰富，总体上来说还是新人状态。”
在数百份简历石沉大海后，今年年初，小易来到苏州一家股份制银行支行，重操旧业。
提及新工作，小易表示“压力山大”。
“之前三月底季末冲存款，因为行情不好，这边引进那边转出，一直填不满窟窿。如果月末余额负增长的话，整个季度的专向款就打七折，年末不补发，相当于你整个季度都是白干了”。
此外还考察企业微信，不只是添加数量，还要做认证。4月份没有认证到200户，就要被督导亮黄牌。在现在的形势下，实在是很难完成。”
而当问到对未来的计划时，小易颇为感慨，“面包还是要排在理想前面的，算是暂时向生活低头吧。”
03
两个老同事，一个去做创意烘焙；一个成了街舞老师
谈到最近的“赎回潮”时，已在理财行业闯荡十余年的唐娜颇为平静。
唐娜本科毕业后就一路北上，现在已经是北京某大型国有银行支行的副行长了。
“我是从理财经理做起的，入行的时候正赶上金融危机，之后大风大浪也见得多了，熬过来就好了。不过对于年轻人来说，这两年确实很难。”
根据唐娜的经验，银行销售的是虚拟产品，非刚需且同质化严重，客户又是承担亏损风险的一方。这种情况下要想做好，理财经理必须“能上能下”，上能和资产上亿的客户侃侃而谈，讨论市场行情、大宗商品走向，下能菜场发传单、超市摆摊。
而即使做到了这些，工作中难免还会遇到许多不顺心，“理财经理压力大、工作时间长，家庭生活和个人生活都会被挤压。疫情下银行红利期已过，薪资下降活却没少，还经常要消耗人脉完成任务。可以说是一人在银行，全家来帮忙了。”
理财经理的职业性质决定了行业内收入差距鲜明，唐娜说，她手下业绩最好的理财经理去年年收入能达到百万，而业绩一般的每个月到手工资也就六千左右，总体来看大部分人都是分母。
理财经理之间的这种收入差别，与能力、努力程度甚至资源多寡有很大关系。而同一个员工不同时期的收入变化，可能与行情和从业环境关系更大。
唐娜说，有的理财经理在行业景气时能拿到五十万甚至更高的年薪，现在跌落一个月六七千的大有人在，熬不住的就走了。
根据唐娜的观察，这两年理财行业的人员流动程度明显提升，“连带着银行HR的工作压力都变大了”。
不少理财经理走上转行的道路。“我的两个老同事，一个做起了创意烘焙；一个起初靠跳街舞发泄工作压力，如今辞职成为了一位街舞老师。”唐娜说。
当被问道自己有没有想过离开时，唐娜笑谈，“当然，想过很多次，但一想到孩子要上学、要还贷款，就知道我已经没有了任性的资格。”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小云、小易、唐娜均为化名）
END